去年冬至,母亲因身患重病不幸离世。她没有留下什么万贯家财,也没有留下一句话,只留下一只不会说话的小木箱。 其实,在母亲病重住院期间,我的妹妹就来电话告诉我:“妈妈值钱的东西都被她锁在小木箱里了。钥匙保管在我手里,等你回来了,我就转交你。”我对妹妹说:“先放在你手上吧,到时候再说。” 我之所以这么讲,是希望母亲能像前两次那样转危为安,但天不遂人愿,母亲还是没能从死神手里挣脱。 当我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当着兄弟姐妹的面打开那只小木箱时,有几样东西映入眼帘:几件半新半旧的衬衣、一包雄黄、一个铁罐子、两条香烟。细细查看,铁罐里放着的小钱包里裹着3000元钱,一条金项链用纸包着,还有上百元钢镚儿和几沓用橡皮筋捆着的全国粮票,以及一些针头线脑。 这是母亲辛劳一生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全部家当,也是她留给我们后人的一份念想。 我久久地注视着这些遗物,心里极不是滋味。其实,这些粮票还是我年轻时回乡探亲时留给她的,几千块钱是她平时积攒下的,那条项链是她自己年轻时挣钱买的。她平时总是舍不得戴,大多数时间存放在小木箱里。 母亲的小木箱,是个“百宝箱”。平时生活中缺少什么,她就会打开来在里面找一找。若是衣服坏了,她会找出针线,用块零头布,将破旧的衣服补一补;若是哪家小孩头上长疙瘩长疮了,她会打开她的“百宝箱”,包一团雄黄送过去,让家长在孩子头上敷一敷、抹一抹。她的这种土方子,不知让多少儿童受益。 母亲的小木箱,是个“救急箱”。碰到邻居们生病住院,一时又凑不齐那么多钱,她就会慷慨大方地跑回家,打开小木箱,借个三百五百的。事后,别人有钱就还她,没钱她也不催还。若是遇上生产队里的年轻人生了大病或怪病,她比病人的家长还着急,除了四处“化缘”外,还积极带头第一个捐款,少则五六百,多则八九百,有时还要给远在外地的我垫上一份捐助钱。她的那份热心,令人动容。她总是说:“人这辈子难免会遇到难处,只要互帮互助,总能渡过难关。” 母亲的小木箱,还是个“节约箱”。城里的亲友逢年过节买些营养品让她补补身子,她舍不得吃,总会把这些东西锁在小木箱里。过几天,就会折换成钱回来补贴家用或者给需要帮助的人。 如今,人去木箱在,怎能不叫人思绪万千! 看到这只小木箱,就会使我想起母亲。她的一生积德行善,崇尚真善美。赠人玫瑰,手留余香,从不图别人任何回报。 母亲生前吃了不少苦,受了不少累。茫茫的白马湖风浪里,常常看到她忙碌的身影,手握一竿篙,白马湖里漂,不是割蒿草,就是贩鱼虾;滔滔的运河里,总能看到她焦虑的眼神,不是北上去淮阴城,就是南下闯上海,小码头跑到大码头,足迹遍布大江南北,激流漩涡常与她相伴,汽笛声声常为她祈祷。 母亲留下的小木箱,虽没有金银财宝,但它装满了正气、仁义、和谐。她生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,让我们终身受益:“人这一辈子够吃够用就行了,千万不要贪心,不要把手伸得太长。”母亲的肺腑之言,我们记心上,也将它作为座右铭。 如今,见到了这只小木箱,我内心就会涌起悲伤的微澜。它使我泪水盈眶,泪水中有辛酸,更多的是思念和怀念。对母亲的爱,扎根在我的生命里,流淌在我的血液中,它一刻都不会消失。 |